第15章 选秀(1 / 1)
在这个平凡无奇的1月底,有一个平凡无奇的消息。远在华中的武汉,有一种神秘但传染性极强的病毒在肆虐。
这则消息在农大却没有点燃大家的关注。
因为大一第一学期结束了。
大家都忙着收拾行李,各回各家。
而各自回到家乡的大一新生们,却度过了一个非常不寻常的春节。
整个春节,感染疫情的人数呈指数级上升,导致假期里面人心惶惶。大家都不敢出门,更别提拜年和走动了。
但神奇地,随着2月份的结束,春暖花开,疫情又开始消减,慢慢地降低成了普通流感的水平。
因此,一点也没耽误农大学子们的返校。
……
北京初春的时候,天气时常不太好。
干燥就不说了,偶尔还有那种蒙古高原刮过来的沙尘暴。
更有的时候,柳絮纷纷扬扬,让人很想打喷嚏。
再晚一些,农大里遍布的石楠花开了,空气里面又是刺鼻的气味。
但今天不是这样。三月初,冬去春来,万物复苏,天气好得很。
三食堂的麻辣香锅区,程斌正面对面地,和赵致坐着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。
“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拒绝桑桑的表白呢?”
“你说上学期末那天喝醉酒的事?”男生问,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桑桑告诉我的。她什么事都跟我说。”赵致干净利落地说,似乎是维持正义的炽天使。
“就很奇怪啊。我有女朋友的……”
“嗯?”赵致根本就不信程斌的回答。
或者说,她压根儿不相信程斌在感情里面是那种坚贞不渝,从一而终的人。
这当然是对的。
别说脚踩两只船,只要有机会,程斌能脚踩N只船。
“她喜欢我就很奇怪啊。我跟她……又不熟。她喜欢我什么?”程斌心虚地说。
赵致以手支颐,有点出神。良久,她才慢悠悠地说:“说起来,我也不知道她们喜欢你什么。”
她说“她们”,指的当然不仅是桑桑,还有何夕。
“桑桑呢,要说有多喜欢你,我觉得未必。不过呢,要我说,她还是挺在意你的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嗯,她说,班上男生,只有你,会认真听她说话。”
程斌很奇怪。认真听她说话?他只是把桑桑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来看待。那么班上其他同学呢?不会认真听她说话?
他想了想,还真的是那么回事。宿舍里,温川,虞嘉树这些人,平时似乎都是有点歧视桑桑的。
“桑桑还说,她觉得你躲着她。所以你在意她。”赵致又说。
程斌苦笑。他确实是下意识地躲着桑桑。结果居然被敏感的藏族女孩发现了。
他确实很在意她。这是毋庸置疑的。程斌再也没有话讲,他盘着手,胳膊撑在桌子上。
“那……今天桑桑人呢?我一整天没看见她?”程斌问。
“她去录《华夏好声音》了。”
“啊?”
《华夏好声音》,是这个寒假里爆火的一个大型演唱真人秀,是通过层层海选,选拔草根歌手进行上台PK。
而且,节目标榜绝无黑幕,不看颜值,只看演唱。
在几乎被疫情笼罩的寒假里,国内绝大多数人都足不出户,只能窝在家里看电视,反而造成了《华夏好声音》这种节目的收视率巨高,甚至说是当前国内第一的综艺也不为过。
而现在《华夏好声音》第一期已经完结了,正在举办第二期的海选。选秀的海报,这几天在农大,理工大铺天盖地,随处可见。
“她……怎么会去录那个啊?”程斌有点失落地说。
赵致其实是个极聪慧的女孩,她敏锐地感到,程斌真的是有点在意桑桑的。
这种在意,和程斌与何夕的那种明面上的热恋又不同。
但在热恋的光辉下,这种在意却顽强地流露了出来。
如金星映月一般。在皎洁月光的笼罩下,金星的璀璨光芒还能流露出来。那么,实际上,金星远比月球亮多了,也大多了。
赵致摇摇头,想把这种奇怪的想法从脑海中抹去。
何夕和桑桑,她也不想偏颇哪个。
哪个在她看来,都是很可爱的女孩子。
再说了,虽然她智商高,但是她也没和男生真的谈过恋爱。
她也猜不透程斌在想什么。
“她为什么不能去参加节目?”赵致揶揄道,“你是她什么人?你管得着?”
她接着说:“其实是米珞报名了。但是早上她又安排了别的事,要出去玩。因此早上就把海选机会的名额让给了桑桑,说不去不好。桑桑就去了。”
“她……她会唱歌吗?”最后程斌悻然地说。
……
桑桑还真的会唱歌。
上午她本来在寝室发呆,米珞风风火火地把一张报名券塞给她,跟她说,帮个忙代替下自己去凑个数。
又说如果不去的话,人数不够,学生会拿不到外联赞助经费。
桑桑没搞懂什么学生会,什么外联,什么经费,她只知道,米珞让她帮忙,不去不太好。于是她就去了。
于是被卖了人头的桑桑坐了昌25路来到回龙观地铁站。
这个地铁站工作日人茫茫多,但此刻是上午快10点,因此倒还好,来了就能进站,进站了就能上车。
她又坐了几站13号地铁线,最后在西直门下了车。
小姑娘在西直门的高楼和人行天桥里,辨不清方向,更不知道怎么坐车。
最后她兜兜转转,腿了快3公里才找到了摄制现场。
那会儿摄制组都快收摊吃中午饭了。
摄制组庞头是个戴眼镜的胖乎乎的制作人。
他眼镜有点儿脏,取下来在T恤上随意擦了擦,看清楚最后一个迟到的,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,长相嘛,倒是很清秀。
“让她唱吧。问问她唱啥。”庞头说。
主要是看长相。
节目组广告词说不看长相,屁。
比如如果现在是个丑女,或者是个男的,庞头是绝对不会给她/他机会的。
“哦,庞头,妹子说,唱……哦这个……格桑拉?”
“啥?这是什么歌?”庞头的大胖头转着,“咱们有这首歌?”
“呃……好像是首藏族民歌,呃……好像是有的……”
“行,让她唱吧。赶紧!”庞头知道,民谣是特别考虑声线和技巧的。唱完前一半如果不咋的,就让她滚蛋,无论如何不能耽误吃饭时间。
桑桑被工作人员引着走上小舞台。
此刻舞台下的人倒是挺多。
因为到饭点了,外勤的,保安的,灯光的,录音的,现在都百无聊赖地在台下等着,等着这个小姑娘唱完一半赶紧下台,大家开饭。
天大地大,吃饭最大。
桑桑开了口,她离麦克风有点远。随后,有个工作人员帮她挪了挪麦克风,差点怼到她嘴上。
庞头在后台听着。
是的,他没有在台下,他抢先一步到了后台。
作为整个场子里最大的监工,他理应第一个吃上热腾腾的盒饭。
此刻,他就是这样做的,他端起了卤蛋鸡腿饭。
桑桑开了口。一开始声音有点远。几秒钟后,声音陡然明亮了起来。
“卧槽。”庞头刚想把半个卤蛋夹进嘴里。手一抖,卤蛋滚回了饭盒里。空荡荡的筷子差点儿怼到他嗓子眼。
“卧槽,你说这首,叫什么歌?”庞头问助理。
“叫……格桑拉。”
“这个小姑娘……叫什么名字?”
“叫……桑桑·扎西。”
……
午餐时间到了。桑桑坐在一个大胖子的对面,她不知道,自己唱完歌,胖子还留自己在这里干嘛。
庞头努力在自己满脸横肉地脸上挤出微笑,他努力着温柔地对桑桑说:“哎,不要客气,来,吃吃吃~”
桑桑一筷子把他盒饭里半个卤蛋夹了吃了。
庞头的心在滴血,那是他最爱吃的卤蛋。他招手向助理示意,一边问桑桑:“桑桑,你……是学过民乐吗?”
助理换了一份盒饭。一颗新的圆圆的棕色卤蛋。桑桑看到了,又一筷子夹走了:“啊,没有。”
庞头无语,他打了一个响指。又一份新的盒饭出现在他和桑桑的面前。“那你是学过美声?”
卤蛋又被小姑娘飞快的夹走:“也没有。”
庞头绝望了。为什么?
他倒不是可惜这三枚卤蛋。
而是刚才小姑娘唱的民谣,如水银泄地,又似清流飞瀑。平静时低吟浅唱,迅捷时又如爪黄飞电,行云流水,高亢时又昂扬万仞,直入云霄。
而小姑娘居然说自己从来没有学过。那是怎样的一种机缘?让自己发现了这个宝贝?
庞头想到郭德纲说过的一句话,艺术,果然主要靠天赋。
他干脆又给桑桑碗里主动夹了一枚卤蛋,问:“那,流行歌曲,你会唱什么?”
桑桑也不客气,吃下了第四颗卤蛋,细细咀嚼着。她想了想,说:“天黑黑?”
《天黑黑》,孙燕姿的成名曲之一。
庞头马上站起来,大力地拍着手,招呼着:“开工了开工了。后台,音响,调音台,《天黑黑》~”
……
“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
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
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
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”
桑桑在台上很放松很自然地唱着。庞头在台下听着,激动得不要不要的。
怎么说呢?与其说是像孙燕姿,不如说,桑桑的声音像王菲。
对,就是王菲。庞头暗暗地想。他干这一行已经20年了,他虽然越来越胖,越来越不帅,但是他的耳朵是越来越敏锐了。
那种空灵的声线,那种慵懒的感觉,那种靠后的齿音,和略微生涩的转调,还不是王菲。
而是刚刚来到香港的王靖雯。
性感,太性感了。庞头陶醉地听着,那种细微呢喃,拖着浓浓鼻音的性感,只有他这种老法师才能听懂。
天籁之音,是完全不需要用眼睛去看的。他知道,能唱出这种声音的,一定是纯净的,晶莹的,对身边一切事都很淡泊的灵魂。
功利的灵魂,唱不出打动人心的歌。庞头暗自总结。
宝贝。It's my precious。只是不知道,为什么同样一个人,怎么既能唱高亢的美声民谣,又能唱女中音的流行歌曲?这个女孩的声线,居然如此的宽广?
余音袅袅,绕梁不绝。
庞头还沉浸在桑桑的歌声里。
那一边,桑桑已经准备要跑了,她觉得自己出来太久了,就像离岸太久的企鹅,摇摇摆摆的,她想归巢了。
“别走!”庞头发现了准备偷偷溜走的桑桑,“等一下,给你安排下一场的合唱~”
桑桑刚跨出半步,又不得不缩了回来。她无奈地转身。这就过选拔了?她有点纳闷。
庞头扭着巨大肥硕的身子飞奔过来,他激动地说:“你通过了海选。下一轮是32强。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搭档,你们男女对唱。”
他肉山一般的身子闪开,另外一个年轻人走上前。这男生好高!桑桑有点咋舌。感觉都快一米九了,眉清目秀的,桑桑觉得他挺好看。
“桑桑你好……阿嚏……我叫……阿嚏……黄彦彦。我是你们隔壁……阿嚏……理工大的。”男孩似乎也认识桑桑,他可能是在某天的寒风中等暗恋对象等太久,以至于感冒了。
他友好地伸出一只手。
桑桑有点脸红。她迟疑了一下,也伸出了手。小手塞到了男孩的大手里。
这就是桑桑第一次被男孩子牵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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