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（1 / 1）

冰冷的灰白沙砾，如同亿万根细小的冰针，透过破烂的衣衫，刺入早已麻木的皮肤。

身体里里外外都空了，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、只剩破碎外壳的陶俑。

每一次微弱的心跳，都牵扯着丹田深处那布满裂痕的暗紫色漩涡残骸，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钝痛和令人窒息的虚弱。

连呼吸都成了负担。

空气里弥漫着死寂的灰白尘埃和葬神沼边缘飘来的、若有若无的腥腐气味。

大猛那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不远处断断续续，像破旧的风箱。

老鼾…… 连一丝气息都感知不到了。

只有这片被我强行“净化”出来的巨大灰白空洞，如同墨绿色地狱里一块丑陋的伤疤，冰冷地嘲笑着我的挣扎。

结束了吗？

就这样…… 烂在这片自己制造的垃圾堆里？

像一块真正的垃圾，被所有人抛弃、遗忘……

意识如同沉入墨绿沼泽深处，被冰冷的淤泥拖拽着，不断下坠。

疲惫感如同亿万斤的巨石，压得灵魂喘不过气。

放弃吧…… 太累了…… 就这样睡去…… 再也不用面对那该死的KPI…… 不用面对天庭的追捕…… 不用面对萧砚的算计…… 不用面对体内随时会爆的炸弹……

黑暗如同温暖的潮水，温柔地包裹上来。

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片令人安息的虚无时——

嗡……！！

丹田深处，那黯淡破碎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的暗紫色漩涡残骸，极其微弱地…… 跳动了一下！！

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流，如同初春时节从冻土下悄然渗出的第一缕泉水，带着一种奇异的、难以言喻的韵律，从那布满裂痕的核心最深处，悄然滋生。

它不再是狂暴的、混乱的、充满毁灭欲望的污秽能量。

也不是我原本那点可怜巴巴、永远失控的“扫把星”衰败仙力。

而是一种…… 全新的、从未感受过的…… 力量？

它极其微弱，却异常精纯。

带着一种万物终结后的死寂，却又蕴含着某种…… 枯木逢春般的、极其隐晦的生机？

一种矛盾而和谐的、循环往复的…… 终焉与萌芽的韵律？

这缕微弱的暖流，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星烛火，瞬间刺破了沉沦的黑暗！！

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放弃的念头，如同遇到了克星，潮水般退去！！

“呃……”一声极其微弱、如同梦呓般的呻吟，不受控制地从我干裂的嘴唇中逸出。

这声音，在这片死寂的灰白荒原上，却如同惊雷！！

“呜……？” 不远处，大猛那沉重痛苦的喘息声猛地一顿！！

紧接着，是鳞甲摩擦沙砾的、极其艰难的拖拽声！！

它似乎想抬起头，想靠近，但沉重的伤势让它只能发出更加痛苦的、压抑的呜咽。

我没死。

老娘…… 还没死透！！

这个认知如同一针强心剂，狠狠扎进我虚弱的灵魂！！

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疲惫！！

我猛地咬住舌尖——剧痛伴随着熟悉的血腥味炸开！！

意识被强行从沉沦的边缘拽回！！

不能睡！！不能放弃！！

老鼾……可能还在某个地方等着！！

大猛……还在为我流血！！

天庭的狗腿子……随时会找上门！！

还有那些该死的盲盒……祸害还没除尽！！

老娘……不能就这么烂掉！！

意念如同濒死的溺水者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，死死抓住丹田深处那缕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新生暖流！！

它是什么？不重要！！

它能不能救命？试试才知道！！

给我……动起来！！

嗡……！！

那缕新生的、带着奇异韵律的暖流，仿佛感受到了我强烈的求生意志，极其微弱地……加速了流动！！

它如同一条纤细却坚韧的溪流，小心翼翼地避开丹田处那些破碎的裂痕，极其缓慢地、艰难地……开始沿着我残破不堪的经脉，极其微弱地运转起来！！

所过之处，不再是毁灭性的剧痛，而是一种……带着轻微刺痛感的、如同锈蚀齿轮被强行润滑的……艰涩感？

那被混沌能量和空间挪移撕裂的经脉，在这股微弱暖流的抚慰下，痛苦似乎……减轻了一丝丝？

虽然依旧是千疮百孔，但至少不再像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！！

有效！！

狂喜如同微弱的电流，瞬间窜遍全身！！

虽然身体依旧像灌了铅，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，但希望的火焰，第一次真正在绝望的灰烬中……燃起了微弱的火苗！！

“大……猛……”我艰难地张开嘴，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
但大猛听到了！！

“嗷……呜！！”一声充满了激动和痛苦的回应立刻传来！！

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、鳞甲摩擦沙砾的声音！！

它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，巨大的头颅终于艰难地抬起了一点，猩红的兽瞳死死地、充满希冀地望向我的方向！！

那眼神里的光芒，驱散了之前的茫然和虚弱！！

它还活着！！它在回应我！！

这个认知，比丹田那缕暖流更让我振奋！！

“撑住……傻狗……”我几乎是用气声在说，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，“等我……喘口气……”
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将全部残存的心神都沉入体内，沉浸在那缕艰难运转的、新生的暖流之中。

它流淌得很慢，很艰难。

每一次绕过那些经脉的破碎处，都如同在布满尖刀的悬崖上行走。

但它异常坚韧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——如同深秋落叶归根的静谧，如同寒冬冰封万物的沉寂，如同腐朽枯木深处悄然萌发的、等待破土的芽孢……一种万物终将走向终结，却又在终结的灰烬中，悄然孕育着下一次轮回起点的……“终焉”之意？

这力量……似乎脱胎于那场毁灭性的混沌喷发？

融合了我“扫把星”的衰败本源、槐荫路污染源的污秽疯狂、葬神沼的沉沦死寂……最终在濒死的边缘，被守护与复仇的意志强行点燃、淬炼、提纯……诞生出的……全新的核心？

一个破碎的、微弱的、却蕴含着某种……终极衰败与新生循环法则的……“种子”？

“终焉之种……”一个名字，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意识深处。

就在我试图更清晰地感知这缕“终焉之力”的运转时——

噗嗤！！
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异常清晰的破裂声，从丹田深处传来！！

紧接着，一股熟悉的、带着粘稠滑腻感和疯狂低语的污秽气息，如同跗骨之蛆，从那布满裂痕的漩涡残骸的某道最深裂隙中……极其微弱地……渗透了出来！！

是残留的污染！！

之前被强行压制、未能彻底清除的污秽能量！！

如同潜伏在废墟下的毒蛇，在我心神稍松、新生的力量又过于微弱的瞬间，再次露出了獠牙！！

剧痛和疯狂的低语瞬间卷土重来！！

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刚刚有所恢复的经脉！！

丹田处那缕微弱的“终焉之力”瞬间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污染，运转猛地一滞！！

光芒迅速黯淡下去！！

“呃！！”我闷哼一声，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，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。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虚弱感和混乱感再次袭来。

该死！！体内的“炸弹”并未完全清除！！还有残渣！！如同定时炸弹的引信！！

必须清除它！！否则这新生的“种子”，随时会被污染、扼杀在萌芽状态！！

怎么清除？

之前那种自毁式的喷发，再来一次，我绝对会当场灰飞烟灭！！

老鼾拼死挪移创造的机会，大猛拼死守护的坚持……都将化为泡影！！

意念疯狂转动！！目光扫过身下冰冷的灰白沙砾——这是被“终焉之力”湮灭后的产物。死寂，稳定，不再蕴含污秽。

一个极其大胆、近乎疯狂的念头，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！！

引出来！！

用这新生的、带着“终焉”韵律的力量……将那丝残存的污秽……引导出来！！

然后……让它在这片由“终焉之力”创造的、绝对死寂的灰白沙地上……自行湮灭！！

意念瞬间凝聚！！如同最精密的探针，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缕脆弱的“终焉之力”，精准地刺入丹田那道泄露污秽的裂隙边缘！！

不是对抗！！不是驱逐！！

是……同频共振！！是……引导归寂！！

给我……顺着“终焉”的韵律……流出来！！

嗡……！！

丹田深处，那缕新生的“终焉之力”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意志，极其微弱地、艰难地调整了自身的流转频率。

一种奇特的、带着安抚与归引意味的韵律波动，如同无形的涟漪，轻轻拂过那道泄露污秽的裂隙。

奇迹般的，那丝狂暴挣扎、试图污染新生力量的污秽气息，在这股同源的、却又更高层面的“终焉”韵律的抚慰和引导下，竟然……平静了一丝？

如同暴躁的野兽被更高阶的存在所慑服？

它不再狂暴地冲击经脉，而是顺着那“终焉之力”流转的路径，极其缓慢地、如同粘稠的黑油般……被一丝丝地……引导了出来！！

剧痛依旧，疯狂的低语仍在耳边嘶鸣，但不再是无序的冲击，而是被强行纳入了一条狭窄而特定的“河道”！！

意念如同走钢丝！！全力维持着那微妙的引导！！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滚落，滴在身下的灰白沙地上，瞬间被吸收，不留痕迹。

终于！！

嗤……

一缕极其细微、如同发丝般的、深紫色的污秽能量流，混合着一丝黯淡的灰色衰败气息（我自身的残余），艰难地、扭曲着……从我右手的食指指尖，极其缓慢地……渗透了出来！！

它刚一接触空气，接触到下方那片绝对死寂、由“终焉之力”湮灭而成的灰白沙地——

滋……

没有剧烈的反应。

没有声响。

那缕深紫色的污秽能量，如同滴入沙漠的水滴，悄无声息地……被灰白的沙砾吸收了。

沙砾表面连颜色都没有改变，只是那股令人不安的污秽气息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！！

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湮灭！！

绝对的、无声的、彻底的湮灭！！

成功了！！

虽然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！！

虽然过程艰难到几乎耗尽我所有的心力！！

但这证明……路是对的！！

这新生的“终焉之力”，不仅能修复自身，更能……驾驭和引导残留的污染，将其归于这片它亲手创造的死寂之地！！

希望的火苗，瞬间壮大了一分！！

“呜……”大猛似乎也感受到了我这边能量波动的变化，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询问意味的低鸣。

“别急……傻狗……”我喘着粗气，声音依旧嘶哑，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力气，“马上……就轮到你了……”

我艰难地转动眼珠，望向十几步外倒在灰白沙地上、伤口覆盖着诡异灰色结晶、痛苦喘息的大猛。

它的伤，不仅是仙力锁链造成的物理创伤，更残留着秩序仙力的侵蚀，以及……最后被混沌能量冲击时沾染的、属于我的“终焉”衰败气息！！

几种力量在它体内交织冲突，如同跗骨之蛆。

必须尽快处理！！否则它撑不了多久！！

意念再次沉入丹田，小心翼翼地催动那缕微弱却坚韧的“终焉之力”。这一次，目标不再是体内的残渣，而是……体外！！

给我……延伸出去！！

嗡……

丹田处的暖流微微加速，一股极其微弱、带着奇异“终焉”韵律的意念波动，如同无形的触须，极其艰难地、缓慢地……朝着大猛的方向延伸过去。

距离很短，但对我此刻的状态而言，如同跨越千山万水。

终于，那微弱的意念波动，如同风中残烛，颤巍巍地触及了大猛伤口上覆盖的那层灰色衰败结晶！！

接触的刹那！！

嗡！！

大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！！

覆盖在它伤口上的灰色结晶骤然亮起！！

不再是黯淡的死灰，而是散发出一种微弱却纯净的、带着终结与新生意蕴的暗紫色光芒！！

那光芒如同活水，瞬间流转过结晶覆盖的所有伤口！！

嗤嗤嗤——！！

结晶覆盖的伤口处，瞬间冒出浓烈的、带着恶臭的黑烟！！

那是残留在它伤口深处的、属于天庭仙力的秩序能量，被这纯粹的“终焉”之力强行中和、湮灭时发出的最后哀鸣！！

“嗷——！！！！！！”大猛发出凄厉到极致的痛苦咆哮！！

巨大的身体在灰白沙地上疯狂地翻滚、抽搐！！

这湮灭的过程，如同将烧红的烙铁再次按进伤口！！

但伴随着这剧痛，它伤口深处那种被仙力秩序持续侵蚀、如同附骨之蛆的尖锐痛楚，却在迅速减弱！！

与此同时，那层覆盖伤口的灰色结晶，也在“终焉之力”的流转下，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。

结晶的边缘变得更加光滑、凝实，不再像粗糙的覆盖物，反而像是……伤口本身生长出的、一层蕴含着奇异力量的……生物质铠甲雏形？

虽然依旧带来持续的衰败剧痛，但这剧痛似乎正在与它的血肉……缓慢地融合？

“呜……”剧痛的咆哮渐渐变成了压抑的、带着解脱意味的沉重喘息。

大猛翻滚的动作停了下来，巨大的头颅无力地搁在沙地上，猩红的兽瞳半眯着，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疲惫，却也多了一丝……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轻松。

它伤口处的灰色结晶依旧覆盖着，暗紫色的微光缓缓流转，剧痛仍在，但那种被外来力量持续侵蚀、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的根源性痛苦，终于消失了。

我长长地、极其缓慢地吁出一口气，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。

引导“终焉之力”离体外放，比引导体内分流艰难十倍！！

眼前阵阵发黑，那缕新生的暖流也黯淡到了极点，在丹田处缓缓流转，如同风中残烛。

但值得！！

大猛暂时脱离了最致命的威胁！！

就在心神稍松，准备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，全力催动“终焉之力”修复自身时——

咕噜……

一个极其轻微、如同水泡破裂的声音，从旁边不远处的灰白沙地下……传了出来。

我一怔，艰难地扭过头。

只见那片平坦死寂的灰白沙地上，靠近之前老鼾气息最后消失的大致方位，一小片沙砾……极其轻微地……向上拱起了一个小小的鼓包。

紧接着，鼓包顶端，一点极其微小、只有米粒大小、却散发着无比熟悉的、温厚土黄色光晕的……嫩芽状的东西，极其艰难地……破开了灰白的沙砾，颤巍巍地……探了出来！！

那点土黄色的光晕微弱至极，却带着一种扎根于大地最深处的、近乎枯竭的坚韧生命力！！

一种与这片死寂灰白之地格格不入、却又顽强存在的……地脉生机的气息！！

老鼾？！！

我瞳孔骤然收缩！！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！！

他没有彻底消失？！！

他的本源…… 融入了这片被“终焉之力”湮灭后的土地？

在这绝对的死寂中…… 以另一种形式…… 顽强地…… 萌芽了？！！

丹田深处，那缕微弱运转的“终焉之力”，似乎也感应到了那点破土而出的、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土黄生机。

嗡……

它极其微弱地…… 跳动了一下。

流转的韵律，悄然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改变。

不再是纯粹的终焉死寂，而是…… 隐隐带上了一缕…… 包容的、守护的、如同大地承载万物般的…… 温厚生机？

终焉的灰烬深处…… 悄然萌发的地脉嫩芽……

破碎的容器之中…… 孕育着新生的“种子”……

还有身边…… 在衰败结晶中挣扎重生的凶兽……

希望的火苗，在这片由毁灭造就的荒原上，艰难地…… 连成了线。

—— 完 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