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0章 雪纯的芳心（1 / 1）

雪代遥穿上木屐，脚底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、不属于自己的微温，想到它刚刚被藤原雪纯那双精致美脚穿过，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悸动。

他扭头看时，藤原雪纯正捧起那透明的玻璃杯，太阳光明晃晃地照亮了她晶莹剔透的脸颊和纤细的手指，她正小口小口地、极其缓慢地抿着杯中的清水，姿态优雅得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。

雪代遥看她不像是在解渴喝水，反倒像品鉴名茶般慢腾腾，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，端起杯子小口啜饮，试图捕捉那份独特的韵味。

藤原雪纯没好气地瞥了雪代遥一眼，似乎觉得他这模仿有些幼稚，便把杯子放下了。

他却忍不住跟着多喝了几口，清冽的水流过喉咙，总感觉莫名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，不知是水的缘故，还是心情使然。

一旁的村上铃音几乎不忍心破坏这美好得如同画作的一幕了，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，任由滚烫的太阳光毫无遮挡地淋在自己身上，仿佛甘愿成为这幅画面的背景。

雪代遥敏锐地注意到了，出声提醒道：“铃音，你站过来一点，整个人都站在太阳底下去了，小心晒着。”

村上铃音说了声“是”，慢慢从阳光里挪了出来，站到檐下的阴影中。

雪代遥可以瞧见她嘴唇微微翕动，似乎欲言又止，又发现她的视线不时落在藤原雪纯身上，立刻明白村上铃音有些隐秘的话要单独跟雪纯说，自己不便在场。

他立刻拿起自己面前的水杯，又极其自然地将藤原雪纯刚放下的那只杯子也拿了起来，语气轻松地说：“水好像不多了，我再去倒一点。”他的体贴来得如此及时而不着痕迹。

藤原雪纯本想阻拦他，说不用麻烦，但雪代遥已经用一种她肯定追不上的速度转身跑远了，她望着他的背影，不禁想：“如果刚才追他的时候他也跑这么快，我肯定一下都抓不到他。”往旁边看时，才发现村上铃音那欲言又止、明显有事要禀报的模样，这才醒转过来，原来是女仆有话要对自己说。

雪代遥已经跑上了檐廊，远远看过去，那两个人果然正在低声说着话。他没有丝毫窥探别人隐私的想法，立刻转身走进最近的房间去找水壶。

他拿起茶壶，给杯中倒满了水，却突然尴尬地发现：桌上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透明水杯，他完全忘记了哪个是自己喝过的，哪个是藤原雪纯的？

没有办法，他索性将两杯水都放在一边，打开柜子拿出两个全新的水杯，仔细冲洗干净，这才重新倒了两杯清水端出去。

他回到鹅卵石小道边时，她们的对话显然已经结束了。

藤原雪纯寒着一张俏脸，仿佛长长的睫毛上都挂上了冰冷的霜露，她语气硬邦邦地说：“那我就过去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好说的。”这话像是宣布，又带着一丝不情愿。

村上铃音则低声对雪代遥说：“少爷您等我一下，我送完大小姐马上就回来。”

雪代遥理解地点点头，语气温和：“你去吧，不急。”藤原雪纯却立刻恢复了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淡态度，对村上铃音硬声道：“你离我远点，不用你送，我自己可以过去。”说着，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走掉了，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。

这个温柔的女仆脸上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难受神情。

雪代遥轻声安慰道：“她人就是这样，脾气来得快，你不要太放在心上。”村上铃音努力笑了笑，说：“我早就知道大小姐的脾气了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。”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。

雪代遥体贴地没有问村上铃音刚才说了什么，村上铃音却忍不住告诉少爷一点信息，仿佛想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状况：“是紫夫人让我来喊大小姐过去一趟。”

雪代遥点了点头，表示理解，“那也难怪她这个样子了。”他看见村上铃音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，很是自然地把其中一杯水递给了她，声音温和：“喝点水吧。”

村上铃音接过，乖乖喝了口水，然后问道：“少爷，您另外一杯不喝吗？”

雪代遥看了一眼那杯水，说：“这杯是留给她的。”他指的是藤原雪纯。

村上铃音看了看自己手中握着的杯子，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，这似乎是刚才少爷用过的那只杯子，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热。

雪代遥笑了笑，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，解释道：“放心好了，两个杯子都是我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新杯子，洗干净了。”村上铃音却只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一闪而过。

一直等到中午，雪代遥正在自己房间用午餐的时候，藤原雪纯过来了。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疲惫，眼神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郁结。

雪代遥看她这副模样，放下筷子，关切地问道：“要不要坐下一起吃个饭？铃音准备了不少。”

藤原雪纯摇了摇头，语气依旧有些硬，但拒绝得不算太彻底：“不用了，我自己会做。”

雪代遥没有强求，只是将那杯一直为她留着、未曾动过的清水推了过来，声音依旧温和：“那喝水总没问题吧？看你好像很渴的样子。”

藤原雪纯犹豫了下，可能是真的渴了，也可能是无法一再拒绝这份默默的体贴，最终还是接了过来，一口气就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。

雪代遥看她好像有话要说，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，便主动问道：“和妈妈……谈得怎么样？发生了什么吗？”他小心地选择着措辞。

“什么也没发生。”藤原雪纯声音冷硬，“或者说，因为某些事，我们算是不欢而散吧。”

雪代遥心中想的却是，以紫夫人的城府和性格，大概率不会真的和人吵架，只怕是紫夫人自始至终都是一副风淡云轻、掌控一切的态度，只是稍微说了几句，就戳中了藤原雪纯的痛处，让她怒不可遏地回嘴——可能在雪纯眼里，这种单方面的情绪爆发和对方的冷静回应，就已经算是“吵架”了。

雪代遥试探着问道：“你们是因为清姬的事吗？”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可能的导火索。

藤原雪纯深深地看了眼雪代遥，那眼神复杂，包含了太多情绪，她说：“都有。”

“都有？”雪代遥感觉这个用词有点笼统，似乎意有所指。

“那你们最先是因为什么话题开始的？”他试图理清脉络。

“当时还没有吵起来。”藤原雪纯的回答有些回避。

“所以你们最终是因为什么而……不愉快的？”雪代遥换了个说法。

“其实也不算真的吵起来，”藤原雪纯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混乱，“在气氛快要吵起来的时候，我就已经不想待下去，直接走了。”

饶是雪代遥再聪明，也被藤原雪纯这种绕圈子似的说法搞糊涂了，他直接问道：“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？总有个内容吧。”

藤原雪纯沉默了一下，才低声道：“先说了我母亲，再说到了清姬，然后……说到了你。”最后三个字，她说得格外轻。

“我？”雪代遥确实有些意外。

“嗯。”藤原雪纯点了点头，似乎下定了决心，“紫夫人有点不开心了，她让我离你远点，说……不要让我教坏了你。”说到这里，她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快意的神情，仿佛能让紫夫人不痛快，她就痛快了几分。

她继续道：“我就说，你是我从医院里带出来的，跟她没有多少关系。她说‘遥现在是我儿子。’我就回她‘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，你离雪代遥远点，我才不会让他变得跟你一样。’”

她顿了顿，模仿着紫夫人当时可能冷冽的语气，“然后她就说‘滚回你的笼子里去。’”

藤原雪纯抿着嘴唇，带着一丝快意说：“她一定很生气，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种话。”

雪代遥知道雪纯在藤原家中心有栋独立的小屋子，也明白紫夫人一直以来暗中很关心她，否则也不会由着她许多任性的举动。

他想：“紫夫人说出这样的话，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吧。”但他知道此刻的藤原雪纯什么劝慰的话也听不进去，他所能做的只是任由她絮叨，认真地倾听，时不时点点头，或者说出一两句中肯的看法，而不是盲目附和或指责。

雪代遥轻声问道：“你为什么那么讨厌紫夫人？除了过去那些事。”他想了解更深层的原因。

藤原雪纯犹豫了，眼神飘向远方，说：“有很多……很多原因。”她再次把自己心爱的宠物被杀一事细细说了，语气中充满了难以释怀的悲伤和愤怒，又说了诸多多年来积累的、让她感到失望和心寒的事情，最后冷淡道：“姐……紫夫人已经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。”

那一声几乎脱口而出的“姐姐”，暴露了她内心深处未曾完全割舍的羁绊。

雪代遥尝试着将自己代入紫夫人的位置，思考在那样的环境和压力下，自己会如何抉择，但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。

他没有轻易地去劝慰她，因为他知道，此刻的她需要的或许不是苍白的安慰，而是一个安全的、可以让她尽情宣泄的出口。

藤原雪纯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，突然转过头，目光直直地看向雪代遥，问道：“雪代遥，你呢？你会不会哪天也变得我不认识了？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担忧，仿佛害怕眼前这缕难得的理解之光也会熄灭。

雪代遥认真地想了想，没有给出轻率的承诺，而是迎着她的目光，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，诚恳而稳重地说：“不管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，我认识你就行了。我会记得你是藤原雪纯，这就够了。”他的回答没有华丽的辞藻，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、令人心安的坚定和温柔，仿佛一个成熟可靠的蓝颜知己给出的承诺。

藤原雪纯“哦”了一声，似乎被这个简单却有力的答案深深触动了，心底某块坚硬冰冷的地方仿佛被暖流化开。

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，仿佛不是在和一个孩子对话，而是在与一个灵魂层面与自己平等、甚至更能包容自己的男性交谈。

她站了起来，走到门边，唰地一下拉开纸拉门，午后明媚灿烂的阳光瞬间汹涌地涌了进来，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包裹、融化在这片温暖的金色光芒里，驱散周身的寒意。

“其实……有时候我很想成为任何人，唯独不想是我自己……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像是在自言自语，泄露出内心深处那份无人可诉的、深深的迷茫与疲惫。

“你就是你。”雪代遥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，平静而肯定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藤原是你的姓氏，这是改变不了的客观事实。但‘雪纯’这个名字之下的你是谁，想成为什么样的人，可以由你自己决定。”

他语气轻松，甚至还带着点自嘲地指了指自己，“看看我，处境还不如你呢，莫名其妙地就被命运推进了这座深宅大院，前路未知，不也得一步一步试着走下去吗？”他的话里没有说教，只有理解和共勉，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。

“说得也是。”藤原雪纯的心情似乎真的因为他的话而豁然开朗了一些，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，驱散了些许积郁的阴霾。

她忽然觉得，从今往后，在这座巨大而冰冷的宅邸里，或许就不会再那么孤单了，因为有了一个能真正理解她的人。

看着她在阳光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挺直的倩影，雪代遥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。

一种想要守护住这份短暂笑容的、近乎本能的责任感，在他心中悄然生根发芽。

女人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，直勾勾地盯着他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和探究，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，又像是在打量什么不可思议的珍奇动物。

男孩被她看得脸一热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，眼神里露出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腼腆，“怎么了？我脸上有东西吗？”

“如果不是我亲自把你从医院里抱出来，亲眼确认过你是个小婴儿，”藤原雪纯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，“我真的会认真考虑带你去做个骨龄检测。”

“你以为我是……成年的侏儒症患者？”雪代遥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“看！就是这样！”藤原雪纯眼神里止不住地流露出惊叹，她瞪大美眸，仿佛要将他看得更仔细些，“你脑子转得实在太快了，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太过成熟通透……”

她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指，虚点了点他的太阳穴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，“真想撬开你的小脑瓜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，是不是住着个成年人的灵魂。”

“会死的……小姨。”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，用了这个带着亲昵和依赖意味的称呼，仿佛在她面前偶尔流露出属于孩子的真实一面。

看着男孩被她逗得有些孩子气地鼓了鼓嘴，藤原雪纯忍不住笑了起来，刚才那种被看穿灵魂的震撼感被这可爱的表情冲淡了些许，她笑道：“说了让你直接喊我名字就好。”

“好的，小姨。”雪代遥从善如流地点头，但明显是故意这么叫的，眼里闪过一丝狡黠。

女人被他这故意耍赖的样子逗得又好气又好笑，终于忍不住上前，伸手去轻轻拉扯他柔软的脸颊，嗔道：“你这孩子！”年龄差了几乎二十岁的“姨甥”两人，就这样在明媚的阳光下，笑闹成了一团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轻松而亲昵的氛围。